越是往下，那股来自于地底深处的寒意就越发的明显，老爷子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，但脚步依旧是无比的坚定。
不多时，地宫的小广场就出现在了眼前，奇巧的工匠也不知道从那里寻得了两道活水，引了进来，做成的两道小河，清脆的水声在矿场之上徘徊，显得十分悦耳。
但很明显，老爷子对此已经司空见惯，他径直走到了广场正对面的那间墓室之中，外界的气息进入，长明灯的光芒也变得更加耀眼起来，其燃烧也是勉强释放出了一丝热量来。
朱高炽跟在身后，到处都觉得好奇，但依旧是保持着严肃的表情，偌大的墓室，里面凸起的石座之上，摆着一具空的棺椁。
“炽儿，你看，那就是咱的位置！”
老爷子在棺椁前站定，突然说道。
“爷爷，你说什么呢？孙儿还想要多陪您几年呢？”
地宫之中，朱高炽也是第一次开口，他揽住了老爷子的手臂，似乎在害怕着什么。
“嘿嘿！”
老爷子轻笑一声。
“咱又没说要现在躺进去，只是早晚有这一天，生死无常，这是人间规律，再说了，你爷爷也已经活够了，带你来到这里，无非是有些事情要交代，然后让你做好心理准备！”
“孙儿明白了！”
冰冷恢弘的地宫之中，爷孙站在一处棺椁前品头论足，这画面的确是有些怪异，但随着话题展开，两人的情绪也逐渐放松开来。
帝王之葬，自然是要讲究礼数的，这些事情自有负责的礼官去办，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。
“皇爷爷，你还是直说吧，孙儿有些担心……”
犹豫了一下，朱高炽还是开口。
“放心，你爷爷已经看淡了生死，也没有胡思乱想，是在和你说正事的。”
老爷子倒是不以为意，一本正经的开始审视起墓室来。
“爷爷，有些事情，孙儿心中也有一个承受极限，你得让孙儿心安，在这里说事情，总觉得心里毛毛的，不踏实！”
朱高炽缓缓抬头，拉住了他的手臂。
“炽儿，你是大明的未来，理应无所畏惧，以后爷爷不在的日子里面，可能会有更加令你心慌的事实，难道到时候，你跑到爷爷的坟前，也说心里怕吗？”
缓缓转过身，老爷子脸上的笑意缓缓消散，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严肃。
“爷爷在这个世界之上，已经没有任何的遗憾了，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，人一死，就万事皆空，届时，整个大明都和咱无关了！”
一边说着，他的眼神之中透露出复杂的情绪来。
“咱一想到日后，你就需要一个人孤零零的上朝，面对文武百官，心里就空落落的，炽儿，你就像是一张洁白无瑕的玉，耀眼的光芒很容易让人起坏心思的！”
听到这话，朱高炽也是觉得有几分心疼。
帝王暮年，担心的事情反而是最多，不只是权力如何分配，更害怕的是自己的后辈，反目成仇，一切都走上了最坏的结果，去无力阻止。
而越是这样想，心中的负担越是会不断增加，老爷子说看淡了生死，那必然不可能是真的，人世间，会有谁不怕死呢，之所以这样说，其实想要减缓心底的重量而已。
“爷爷，大明有孙儿，您……”
“放心？”
老爷子打断了他的话语。
“炽儿，爷爷并不怀疑你的能力，只是怕你的心不够狠，不敢杀那些反叛之人，皇帝的脚下，必须有鲜血的堆积，才能造就无上的威严，否则宵小来犯，会产生很多无法应付的情况。”
说着，他长叹一声。
“这才是爷爷最担心的事情！”
空旷的墓室之中，朱高炽陷入到了长久的沉默之中，狠心又是以何种程度来衡量的呢？这他并不知道，在他的世界观当中，用鲜血解决问题，是迫不得已的手段，不到最后时刻，是不会拿出来的。
老爷子的话语，他也是能够明白，怀柔的政策的确会留下不少的隐患，不如一把火烧干净来的痛快。
但同时，朱高炽也不想自己成为历史画卷之中的一名暴君，两重矛盾之下，似乎加剧了墓室之中的寒冷。
“皇爷爷！”
一炷香过去，他似乎已经作出了抉择，上前一步，扶住了老爷子的肩膀。
“你想通了？”
“嗯！”
得到了肯定的答案，老爷子也是长出了一口气，缓缓转身，他看向了自己孙儿的眼睛，终于是捕捉到了那一丝凶光。
……
脚步声由远及近，在地宫的墙壁之上碰撞回响。
爷孙两人朝着地宫门口的亮光走来，温暖的阳光打了进来，也是让他们摆脱了裹挟满身的寒气。
“有了这份心思，咱也就能安心的离开了！”
“皇爷爷，这事还早呢，你就不用想了，孙儿听了心里难受的很！”
“咱这不是有感而发嘛，就说说而已！”
老爷子紧了紧朱高炽的手，说话间，两人已经来到了阳光之下。
“炽儿，在这皇陵跟前，爷爷要宣布一件事情，这大明的江山，今天就交到你的手上了！”
这话一出，朱高炽的呼吸也是跟着急促了起来。
“白龙！”
随着一声低沉的呼唤声，一道人影从地宫之中窜了出来。
很难想象，在如此阴森的地宫之中，还生活着这样一个人，他全身都被包裹在黑袍之中，身上还带着一股森人的冷意。
“这是？”
朱高炽不解的看向了老爷子，而那名叫做白龙的人却在缓步靠近过来。
“臣叩见皇孙殿下！”
沙哑的声音，宛如刀锋划过粗糙的石头，有一种能让聋子皱起眉头的感觉。
顺着兜帽看去，此人皮肤十分苍白，全无血色，看上去十分怪异。
“炽儿，这是咱给你留下的礼物，此人以后就听从你的调遣，朝中凡是有不听话的，都可以让他去解决，日后，白龙会成为你手上最锋利的剑刃！”
似乎在交代后事一般，老爷子的声音十分低沉，而朱高炽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人影，陷入到了沉思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