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时局不稳,朝廷最在乎的便是信誉和百姓眼中的形象。
江西自古文风昌盛,即便如今经历了蒙元的摧残,可如今,朝堂上却依旧有着许多的官员出自江西。
若是江西的民心丢了,那么朝廷在士林的声誉,也将彻底崩坏。
朱元璋作为皇帝,虽说出身不好,可长期耳濡目染却也知道,这其中的重要。
此刻越是看刘贺的奏书,朱元璋心中便越是恼怒,到了最后,竟是直接将折子砸在了桌面上。
“可恶!杨宪,咱告诉你,就算是将这天捅个窟窿,你也得给咱查清楚,朝中都有什么人,参与了这些个龌龊事!”
杨宪闻言,双目中闪过一丝惶恐,但还是连忙跪下,高声领命。
“臣遵旨,请陛下放心,臣便是万死,也会查清此事。”
朱元璋哼了一声,道:“你只有一条命,又何需万死?”
杨宪刚想回话,朱元璋却又想起了什么,话锋一转,补了一句。
“不过你只要好生办差,咱也不会亏待你,更不会让你死。
给咱记住了,当日咱们打天下,那是活不下去,想要挣出一条活路。
如今既然有人不给老百姓活路,那咱也不介意再杀一些人。
咱就是个苦哈哈出身,父母都不在了,饭都吃不饱时,尚且没在乎名声。
如今便是做了皇帝,咱也不忘本,不在乎那些虚名!”
听完朱元璋的话,杨宪心中一阵复杂。
他很清楚,朱元璋这话有两层意思,一是在表达态度和决心,二是要借机敲打自己,免得自己也和别人同流合污。
只是这些,他哪怕知道的再多,也只能装作不知,而不能表露。
沉默片刻,杨宪将头埋在地上,双臂的袍袖将头遮住,仿佛是要躲藏起来。
看到他的惶恐模样,朱元璋的心里觉得舒服多了。
他一摆手,道:“好了,你且回去吧。”
杨宪答应一声,恭敬地退了出去。
随着大门的关闭,朱元璋发出一声叹息。
到了此刻,朱元璋也明白,其实这种事,根本无法连根拔除,他能做的只有敲山震虎,而后缓缓剔除朝廷里的腐肉。
而另一边,李善长的府邸中。
书房之内,几名袍色各异的官员,战战兢兢地站在胡惟庸的身后。
在他们对面,李善长手住拐杖,一脸愠色,那副样子,虽说没开口,可表现出的气度和压力,却比咒骂了他们还要强大。
“说说吧,江西那边究竟怎么样了!”
就在胡惟庸快绷不住,准备开口时,李善长终于发出了一声询问。
胡惟庸闻言,赶紧递了个眼神,示意身侧一人开口。
那人上前两步,还没开口便先行礼。
李善长一摆手,示意他免了,那人这才敢开口回答。
“大人,刘贺去了江西后,如今才走了两个县。
如今永新那边已经乱了,刘贺将官员扣押,还抓了些百姓,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。
眼下当地的士绅也有被抓的,最要命的是,不少官员和士绅都有关联,一旦被查出什么,只怕会波及到咱们身上。”
胡惟庸闻言,很快便捕捉到了信息。
他朝李善长提醒道:“刘贺只是大司农,并不掌管刑狱,虽说他巡查各地,可说到底却不合规矩。
要不然,咱们寻些御史,让他们参奏刘贺?”
李善长一摆手,道:“胡闹,若是如此,陛下会如何看待咱们?”
胡惟庸也是个机灵人,听了李善长的话,立刻便明白了过来。
他朝李善长拱了拱手,而后说道:“老相国见谅,是学生考虑不周了。”
李善长再度摆手,但神情中却多了几分疲惫。
这段时间里,李善长经历的事太多了,加上刘贺的异军突起,使得他内心之中,变得越来越没安全感了。
如今,刘贺更是去了江西,要从他们的钱袋子里,往外拿钱,甚至还有将钱袋子毁掉的可能。
按理说,他们这个位置,又是开国元勋,根本不会在乎这些。
可问题人拥有的越多,往往就越怕失去。
如此一来,李善长的顾虑也变得越来越多,如今,他心中所想也就只有自保。
只可惜,这种话,李善长不能说出来,更不能让人知道。
等了片刻,李善长再度开口。
“我听说,江西不是有蛟龙出现吗?这可以说是祥瑞,也可以说是灾兆。”
众人一怔,一个个都有些不知所措。
这前一句,李善长还在说江西的灾情,可紧接着,居然就转到了蛟龙身上。
况且这蛟龙本就只是传说中才出现的,究竟是否存在,还是个问题。
如今李善长提起这个,让人还真就不知该怎么回答。
见众人沉默,李善长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。
相比于众人,胡惟庸的反应倒是更快。
他犹豫片刻,上前说道:“老相国的意思是,这水和蛟龙有关,一时难以甄变,故而未曾上报?”
李善长闻言,终于是露出了一抹满意的表情。
他点点头,道:“没错,如今朝廷新立,最重要的便是名声。
这祥瑞和灾兆只是一念,但结果却是大不相同。
此事干系甚大,地方官存了私心,没敢直接上报,这才耽误了些时间。
想来上位也能体谅,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苦心。”
说完,李善长的拐杖又一次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,而后故作老迈地起身,颤颤巍巍地朝着屋外走去。
众人见状,齐齐看向胡惟庸,不知该作何表现。
胡惟庸反应最快,第一时间朝着李善长一拱手,做出一副恭送模样。
众人有样学样,也不耽搁,一个个赶忙躬身。
待到李善长走了,一名官员朝着胡惟庸拱了拱手,满面尽是忧色。
“大人,相国这话虽说有理,可关乎那么多百姓的生死,陛下真能轻易放过此事吗?”
李善长笑道:“有些人自然是要被问罪的,否则不足以安人心;
但这事有了理由,陛下的面子保住了,许多事,也就有回旋的余地了,这么点道理,那么还不明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