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街的一间房屋二楼，窗户开了一扇，一个红衣女正在向街上张望，她目光停留在王和垚等人身上，不自觉多看了几眼。
王和垚等人都是年轻后生，几个人久在军中，身材笔挺，英俊威猛，红衣女和赵国豪不经意的目光碰撞，赵国豪不由得心神荡漾。
女子肤白貌美、青丝红颜，风情万千，赵国豪停下来抬头看着女子，目不转睛。
和他土里土气的乡下未婚妻比起来，简直是天上地下。
女子嫣然一笑，手中的丝巾扔下，随风飘摆，正好落在赵国豪的面前。赵国豪伸出手来，把丝巾抓在了手中。
丝巾幽香阵阵，赵国豪放在鼻子边上轻嗅，满脸的陶醉。
“四弟，别看了，那是风尘女子，小心丝巾上有那个脏病。”
李行中看得真切，在赵国豪耳边轻声说道。
杭州城，花花世界的青楼女子，不是赵国豪的良配。
“风尘女子！”
赵国豪满脸的惊诧。他看着二楼的窗户，红衣女子已经不见了人影。
“三哥，这么好的丝巾，上面怎么会有什么脏病？”
“四哥，走了。”
王和垚拉着懵懵懂懂的赵国豪就要离开，目光中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，王和垚不由得心脏狂跳了起来。
二当家！
他怎么会在这杭州城出现？
王和垚再抬起头查看，络腮胡子早已经没了踪迹。
王和垚揉了揉眼睛。难道说，是自己看花了眼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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甲申年，清军入关，留大部分八旗兵拱卫京师，又于各战略要地和重镇要城派驻其八旗精锐，从而形成八旗驻防制度，对内镇压汉人反叛，对外抵御外部侵略，监视绿营，维护其统治。
旗人驻防各地，由于人数有限，避免沾染汉人习俗，在各驻防要地修建城池，使旗人居住其中，从而形成满汉分居的局面，这就是所谓的“满城”。
处于东南重镇的杭州，不仅战略位置重要，也为天下财赋集中之地，江苏之苏松常镇，浙江之杭嘉湖等郡，甲于天下。满城设于杭州城中，也是理所当然。
位于杭州城内的满城，内有衙署房屋二万余间，公衙门、杭州将军署、都统署、理事厅同知署等，都设在满城。除此之外，浙江总督衙门、浙江承宣布政使司、粮仓等重要军政衙门，也都在满城之内。
进了总督衙门，亭台楼阁、鸟语花香，雕梁画栋，处处透露出奢华之气，低声下气、来回穿梭的奴婢，甲士持戈，戒备森严。一贯性烈如火、愤世嫉俗的少年们，都有些诚惶诚恐。
色彩斑斓、精美的地毯，奢华的楠木家具，精美绝伦的字画和古董，奇花异卉，植物翠绿欲滴。
陈遘拘谨无比，远远避开了地毯，生怕被自己的鞋子弄脏。孙家纯满眼都是羡慕，屏声静气，就连见多识广的郑思明，也是有些拘束。
只有见多识广的王和垚负手而行，镇定自若，让一众兄弟都是羡慕惭愧。
李若男让下人拿来新鞋子，众人换上才踩了进去。
王和垚暗暗后悔，他可以感觉到陈遘孙家纯等人的拘谨和自卑。
升斗小民进总督衙门，自取其辱。
说实在话，他不想被别人瞧不起，尤其是身边的朋友们被瞧不起，这让他心里难受。
年轻人，虚荣心不可避免，要保持平常心，实在太难。
吃晚饭的时候，孙家纯和陈遘两个，衣衫整洁，指甲缝里的一点点污垢，都是洗的干干净净。
洗的干干净净不说，吃饭也变的温文尔雅，甚至陈遘哆哆嗦嗦之下，汤还撒了衣服一大片。
贫穷限制了想象。乡间的淳朴少年，能不能经受住“富贵不能淫”，就看各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了。
甚至“挥金如土”的富贵人家李行中，也是拘谨许多，虽然他还能保持镇定，但已不复往日的潇洒不羁。
众人吃喝时，安静了许多，不复往日的热闹和喧嚣，个个规规矩矩，似乎都变成了彬彬有礼的上等人。
王和垚感觉得出此刻李若男心中的骄傲，似乎这一瞬间，她才是真正的纨绔子弟李若男。
一件淡绿牡丹缎衣雍容华贵，衣香鬓影，冷艳逼人，那种骨子里掩饰不住的优越感与生俱来，让王和垚心生抗拒，忽然觉得对方很是陌生。
以貌取人，用家世来甄别对方，显然已是她的惯例，也是阶层固化，这个时代的特征。
似乎他喜欢的另一个女子高青，同样是物质女性，带有时代的明显特征。
王和垚暗自恼火，暗暗发誓，他要改变自己和身边人的命运，不想被人鄙视和踩在脚下。
他要改变这个时代，甚至是改变整个世界。
可是，自来到了这个时代，他改变了什么？做了什么？
到现在，他还是一事无成，一介白丁。
王和垚心头失落心酸，五味陈杂。
李若男不经意转过头去，注意到王和垚打量着陈遘等人，眉头紧皱，似有不满。
李若男不由得一怔，放下了酒杯。
王和垚，他在生他兄弟们的气，还是对自己的待客方式不满？
自己，是不是做错了什么？
“李大小姐，我敬你一杯。多谢你的款待！”
李若男正在狐疑，王和垚斟满酒，举起了酒杯。
李若男赶紧举起酒杯，和王和垚碰了一下。不等她把酒杯放到嘴边，王和垚已经一饮而尽。
李若男正在惊愕，王和垚倒了一杯酒，举起酒杯。
“各位兄弟，李大小姐这个朋友不错，咱们兄弟敬她一杯！”
郑思明等人一起举杯，王和垚举起酒杯，又是一口灌下。
李大小姐？
李若男举起酒杯，心头微微一酸。
王和垚，难道仅仅是把她当朋友吗？
她不美吗，比不过柔情似水的高青吗？
“李大小姐，怎么没有看到你的家人啊？”
郑思明看了一眼喝的面红耳赤的王和垚，放下酒杯，轻声向李若男问道。
李之芳身为浙江总督，不会是孤身南下，总有人要照顾他的饮食起居。
李若男娇生惯养，显然不是照顾人的角色，别人照顾她还差不多。
“南下的只有我爹和我，我弟弟年幼，留在了京城。”
李若男心不在焉，眼睛不停瞄向闷头喝酒的王和垚。
“那你的其他家人昵？”
郑思明脚下踢了一下王和垚，继续问道。
他知道王和垚的酒量，千杯不醉，但也架不住这样喝闷酒。
“我娘十年前就过世了，我爹一直未娶，家里只有我爹与我们姐弟二人。”
李若男举起酒杯。
“郑思明，你们来杭州城，我是打心眼里高兴。我已经求了我爹爹，只要你们好好立功，他一定许你们一个前程！”
郑思明脸色，不由得一红。
李若男一片坦诚，怪不得王和垚不愿意求她。
即此刻的他，同样心中有愧。
“李大小姐，大恩不言谢，我等兄弟，必有厚报。来，我先干为敬！”
郑思明眼神复杂，端起了酒杯。
大丈夫能屈能伸，至于将来如何，只有走一步看一步。
至于李若男的恩，将来再报。
“江湖儿女，说什么谢！”
李若男笑了起来，和郑思明都是一饮而尽。
“五弟，你还不敬李大小姐一杯？”
郑思明转过头来，正色对王和垚说道，脚下狠狠一下，踢在了王和垚的小腿胫骨上。
担心郑思明再踢，王和垚忍着疼，举起了酒杯，满脸笑容。
“李大小姐，多谢盛情款待。深情厚谊，容来日再报！”
“那你要怎么报答，不会是嘴上说说吧。”
李若男眉开眼笑，喜滋滋举起了酒杯。
“自然不是虚情假意。”
王和垚语气诚挚：“来日李大小姐但有危难，在下必赴汤蹈火，舍命来救。但有半句虚言，不得好死！”
“一言为定！王和垚，你的话我可记住了！”
李若男脸蛋红扑扑，眼波流转，对着王和垚笑道：“不过，我能有什么危难，恐怕要让你失望了。你经常来看看我，我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李行中惊诧，这二人都是喝多了吧。
“李大小姐，一定！一定！”
“口说无凭，你先写首诗给我！”
王和垚与李若男对饮，二人的酒量都不错，酒酣耳热，话也越来越多，越来越放得开。
“人生若只如初见，何事秋风悲画扇。人生要是总如初次相见，该多好啊！”
“人生若只如初见，何事秋风悲画扇。好好好，下两句，下两句！”
“哪有下两句！是残句，残句！”
王和垚和李若男谈笑自若，二人亲密交谈，头都几乎碰到了一起。
郑思明冷眼旁观。
看李若男的言谈举止，她对五弟，可谓是喜欢到了极点。
最难辜负美人恩。
真要利用李若男，五弟如何心安？将来又如何应对与偿还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