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余姚首富马化云？”
赵国豪一脸茫然，目光转向了王和垚。
他在余姚土生土长十八九年，他怎么不知道，余姚还有这一号风云人物？
余姚首富，不应该是县东街的王建石吗？
“马化云吗，原来是杭州城的教书先生，后来发了大财。马化云个头不高，黑黑瘦瘦，有许多买卖，良田千顷，光奴仆就有三四百，口头禅是“我不爱钱”，他确实不差钱。他还办了学堂，叫什么“河畔学堂”，里面上学的都是权贵子弟……”
陈遘想跟着胡咧咧，脑子里却没有马化云的半点资料，只好作罢。
其实也不是他没有资料，只是贫穷限制了他对首富的想象。
李若男看向王和垚，心头一酸，脱口而出。
“王老五，那你是准备回去和那个马化云的千金相亲了？”
王和垚虽猥琐油滑，但相貌堂堂，想不到还是个抢手货。
“马化云人家是招上门女婿，一万两银子的嫁妆，杭州城还有套宅子。我虽然喜欢银子和豪宅，但我不能当上门女婿，不然会被人家说成是吃软饭的。”
王和垚一本正经说完，看了看陈遘。
“陈遘，我觉得你不错，要不你去替我相亲，宅子、美女归你，银子分我一半就成。”
“五哥，人家马化云看上的是你，不是我。我也想去，不过怕没有机会！”
陈遘也是郑重其事回应，话语中都是可惜。
这一次，他是跟上了节奏。
“没办法，可惜了，看来我只有勉为其难了。谁让我是全村最靓的仔！”
王和垚摇摇头，表情十分惋惜。
李若男如释重负，高青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。
这个时候，她已经明白了，什么狗屁马化云，纯粹是子虚乌有。
“好你个王老五，油嘴滑舌，没有一句真话！”
李若男反应过来，脸飞红霞，狠狠瞪了一眼王和垚，心情却好了起来。
这个王和垚，就会装神弄鬼，糊弄人！
“老黄，你一向可好，还在姚江书院读书吗？”
王和垚转移了话题，问着喝得脸色发烫的黄俊森。
“早就不读了!”
黄俊森脸蛋红扑扑的，软绵绵挥挥手，有些不好意思。
“外面都乱了，姚江书院人心惶惶，我那里还有心思读什么破书！那个李治廷和姜德笏，在余姚县开了粮行，邵廷采到外地游历去了。你也走了，我一个人没意思，就也不读了。”
“老黄，那你以后准备做什么？”
王和垚看了一眼高青，继续问道。
在高青面前，他的许多秘密，似乎不是秘密。
“我还能干什么，想当兵又吃不了苦，只能跟我爹经商了。”
黄俊森自嘲地说道。
“对了，我一直没有问过，你们家都做什么生意？”
王和垚不由得起了兴趣。
黄家是余姚大族，家大业大，商贾居多，有做粮食买卖的，也有经营石炭生意的，还有开当铺酒楼的，就是不知道黄俊森家里干哪种营生。
“石炭生意！”
黄俊森随口一句，似乎不太愿意提及这事。
“书信我已经给你带到了，明天我就回去了！你自己多多保重！”
他看着高青，轻声笑道：
“高大小姐，你是和我一同回去，还是在杭州城玩上两天？”
“小胖子，你先回去。高青在我这玩几天，到时我自会派人送她回去！”
高青没有言语，李若男已经替她做了回答。
“老黄，要我说，你就应该从军。过不了一个月，你就和我一样，没有大肚子了！”
赵国豪哈哈一笑。他以前就是大胖子，进了巡检司几个月，天翻地覆。这个黄俊森和他以前的身材几乎一样，只是小一号。
“赵国豪，我不是你，受不了从军的苦。你们余姚六君子，都是做大事的人。有你的五弟在，总有出头的一日。到时候，你们都要照顾小弟啊！”
黄俊森满脸笑容，胖脸上横肉直颤。
众人一起长大，虽关系有深有浅，但毕竟是十几年的同乡情，故人情深。
李若男眉开眼笑。别人看重王和垚，她就觉得高兴。
高青看了一眼李若男，微微一笑，没有吭声。
“五哥人见人爱，真是让人羡慕啊！”
陈遘说完，端起了酒杯，想要继续，看到王和垚冷厉的目光，吃了一惊，赶紧放下酒杯。
他忽然反应过来，下意识坐直了身子。
五哥与李大小姐的风言风语，绝不能随便调侃！
高青和李若男都是尴尬。
陈遘这话，说的是自己吗？
“老王，今晚你得请我好好喝酒，不醉不归。明天我就要动身回去，百事缠身，兄弟我实在是走不开啊！”
黄俊森端起了酒杯，胖脸绯红。
“百事缠身？不会是忙着去青楼眠花宿柳吧？”
赵国豪讥讽一句，也是举起酒杯：“老五，你说句祝词吧，咱们痛饮此杯，当为老黄送行吧。”
“咱们借花献佛，借李大小姐的美酒，祝兄弟姐妹友情长存，出走半生，归来仍是少年。”
王和垚说完，举起了酒杯。
兄弟姐妹，与李若男之间，也只能如此了。
“兄弟姐妹，友情长存，不醉不归。”
李若男兴奋不已，也是举起了酒杯。
出走半生，归来仍是少年！
高青心里一颤，也是举起了酒杯。
“不醉不归！”
“不醉不归！”
众人纷纷举起酒杯，一起碰杯，都是一饮而尽。
“王老五，你不要光喝酒。赶紧不动筷子！”
李若男哆哆嗦嗦加了一筷子菜，放在了王和垚的碗里。看她面红耳赤，显然喝的不少。
“多谢李大小姐！”
王和垚头皮发麻，再次站起身来，躬身回谢。
座上这么多人，李若男只夹菜给自己，这也太明显了些。
“怎……怎么谢我，是不是又……又要以身相许？”
李若男酒意上涌，有气无力摆摆手：“你个王……王老五，怎……怎么越来越……越生分了？”
王和垚面露难色，摇头苦笑。
高青适时开口：“若男，你喝多了。先回去歇息。”
她摆摆手，亭外两个婢女进来，搀起了李若男。
“王……王老五，咱们明……明日再聚！”
李若男醉醺醺被婢女扶了出去，进了船上的帐篷。
她醉眼朦胧，看不到王和垚的身影，心有不甘，想要叫喊，却没有力气。
李若男下去歇息，王和垚登时觉得轻松了许多。
众人继续喝酒，说些少年往事，高青也不时插上几句，其乐融融，不知不觉都多饮了几杯。
湖面上丝竹管弦之乐传来，尽是北地口音，夹杂着些许胡语，笑声放肆，在夜色中远远传出。
赵国豪脸色难看，忽然一举酒杯。
“喝酒！”
众人举起酒杯，还没来得及和赵国豪相碰，他已经一仰脖子，喝了下去。
众人正在惊讶，赵国豪已经自顾自，愤愤吟了出来。
“……洙泗上，弦歌地，亦膻腥。隔水毡乡，落日牛羊下，区脱纵横。看名王宵猎，骑火一川明。笳鼓悲鸣。遣人惊。”
余姚文风浓厚，赵国豪虽然没有考取功名，但也是读过私塾，上过学堂，对于这些唐宋名词，一点也不陌生。
“闻道中……原遗老，常南望、翠葆……霓旌。使行…人到此，忠愤气……填膺。有……泪如倾……”
黄俊森喝的摇摇晃晃，跟着读了出来。
王和垚紧张地看了看周围，婢女已经离开，只剩下他们几人。
高青轻声道：“王公子，天色不早，要不歇了吧。”
“各位兄弟，今日到此为止。老黄明日还要赶路，饮了这杯，就歇了吧。”
王和垚举起酒杯，和高青等人一起碰杯。
再要今夜的言语外泄，传到那些旗人耳朵里，自己这些人遭殃不说，李若男恐怕也要跟着吃瓜落。
“……尧之都，舜之壤，禹之封。於中应有，一个半个耻臣戎。万里腥膻如许，千古英灵安在，磅礴几时通……”
赵国豪和黄俊森勾肩搭背，摇摇晃晃，赵国豪踉踉跄跄，还在醉言醉语。
“胡运何须问，赫日自当中！”
黄俊森接着赵国豪的话说完，哈哈大笑。
王和垚看了看高青，她面色自若，云淡风轻。
众人各自回了帐篷，一旁的黄俊森和赵国豪倒头就睡，鼾声如雷。王和垚心头烦躁，出了帐篷，来到傍水的栏杆边，凭湖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