管家虽说心里不觉得,自家主子的这种手段,能够成事,可却还是本能地做出一脸谄媚相,毫不吝惜的说着恭维话。
“老爷英明啊,这官府只给粮食,而且还是口粮,咱们若是能多给一些,甚至给些银子,那些泥腿子,必然是趋之若鹜!”
赵家主哼了一声,道:“少说废话,赶紧把差事办好!”
管家答应着,一瘸一拐地朝外赶去,那副样子,显得十分滑稽。
也许是觉得这次自己必胜,赵家主竟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。
只是很快,他的笑容便再度消失,取而代之的将是震惊和愤怒。
半个时辰后,官府粥棚。
虽说经过官差们的刻意修缮,可这粥棚周围,却依旧泥泞、崎岖。
不过这些,却没有妨碍灾民们的心气。
他们排着长龙一样的队伍,虽说衣衫褴褛,可却依旧努力挺直腰杆,做出一副坚毅、有力的模样。
江西这地方,每到这个月份,便是雨季。
此刻天空中已经有零星的雨水洒落,可百姓们却依旧没有被其影响。
刘贺、沐英并肩而立,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,心中也不禁有些感触。
沐英说道:“当真是人心可用,照着这个势头,不出今晚,你需要的人手就能召集完毕。”
刘贺却是摇了摇头,道:“话虽这么说,可我依旧很担心,这么多人,想要勘察困难至极。
万一其中混入了些别有用心之辈,那对咱们来说,不是帮助,反倒成了累赘。
再者,你瞧瞧,这些人的身子骨有几个是硬朗的?便是都雇佣过去,只怕也出不了多少力气。”
沐英一怔,问:“既如此,那你为何还要征召?你若是人手不够,我快马禀报陛下,调拨军中兵丁过来,不就是了?”
刘贺看了眼沐英,眼中闪过一丝无奈。
他叹了口气,说道:“你以为我想?咱们的粮食已经买入,这就意味着咱们必须得保证给百姓们供给。
可这么多人,如果让他们吃白食,那些干活的就会心存不满。
不让他们吃白食,百姓们也会心生怨恨。
这种事,左右为难,两边都不讨好。之前我是用了,不同稠度的粥来区分两方。
可你觉得百姓们又能看到几日差别?他们慢慢的,都会觉得,只要能填饱肚子,两方没有区别。”
听完刘贺的话,沐英也是一阵无奈。
他原本以为,治理水患,只要工程完备,众人一心,便能将许多问题解决。
可如今再看,他才发现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荒谬和幼稚。
等了片刻,刘贺朝沐英说道:“而且还有一点,你别忘了,杨宪就要来了,朝中多少双眼睛,都在看着咱们。
若是不能将此事处置妥当,对咱们,对永新州的百姓,都是麻烦。
你要抽调军队,不知多少人会弹劾你,陛下信你,不代表朝廷就会信你。”
这话说完,刘贺转身朝着高处走去。
一旁侍从快步上前,想为刘贺打伞,可刘贺却一把将人推开。
“不必。”
吐出两字,刘贺提了一大口气,朝着百姓们大喊。
“诸位兄弟姐妹,诸位老少乡亲,我是刘贺,今日天气不大好,诸位不妨先回去歇息,待到明日天气转晴,再来报名。
朝廷已经有救济拨下,我这里也已经筹备了不少粮食,你们不会挨饿,只管放心便是!”
说完这话,刘贺便打算撤下来,继续去巡察已经开工的堤坝。
可让他没想到的是,这番话才说完,百姓中就已经有人扯着嗓子,进行回应。
“大人,我们在此不是为了吃饭,我们是想为朝廷,为您出力!
若没有您,我们如今还得四处讨饭,说不定早就饿死了!
如今您要治水,我们自然是要出力的,否则只是每日里吃白食,要我们如何安心?”
这话还没说完,竟已经有人跪下,朝着刘贺那边叩首。
瞧见这种情况,刘贺被吓了一跳。
他的价值观中,下跪本就是件羞耻的事,在封建礼法下,他不得不服从。
可要别人跪他,却也是他不愿意接受的。
更何况,这种事若是给有心之人瞧见,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。
可这么多人,刘贺便是再厉害,也没法逐一阻止。
无奈之下,刘贺只得将心一横,也不理会地上的污秽,直接朝着百姓的方向,也跪了下去。
“诸位,你们这么做,是折煞我刘贺了!我刘贺为官,食君之禄,便该为陛下分忧,就该为百姓做事。
你们这么做,我实在受不起,还请诸位快些起来,快些回去歇息。
我还得去巡察堤坝,便不能和你们在这里多待了,还请诸多多见谅!”
说完这话,刘贺朝着众人行了一礼,而后缓缓起身,朝着远处赶去。
沐英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,他愣了半晌,回头看了眼刘贺,又看了看地上的百姓。
稍加犹豫后,他朝身边的军官说道:“带人将灾民中的老弱先扶起来。
另外组织人手,看看窝棚和临时的居所,是否牢固,今日这雨只怕小不了,切莫出什么差错!”
说完,他快步去追刘贺,不多时,还真就赶上了刘贺的进度。
瞧见沐英,刘贺没有开口解释,而是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。
事实上,他也没料到,自己只是筹备粮食,修筑堤坝,做了些官府本就该做的事,便能得到这样的待遇。
刘贺不说话,沐英却是忍不住。
他问:“赵家又生事了,你就一点不担心?”
刘贺闻言,侧目看向沐英,而后反问:“方才的情况,你也瞧见了,你觉得,我还需要担心吗?”
沐英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,沉吟许久,这才重新抓住重点。
“话虽如此,可时间这么紧,咱们还要分出精力应对赵家,这似乎不大划算吧?
既然人心可用,咱们为何不——”
沐英的话尚未说完,刘贺便一摆手,示意沐英不必继续。
“我明白你的意思,可若真如此做了,百姓便得有人去顶罪,咱们和赵家比较,只会更加不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