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新州,府衙。
花厅内,气氛压抑至极。
杨宪手捧书函,一脸怒容。
在他对面,赵家主满面忧虑,心中可谓郁闷至极。
特别是看着杨宪的神情,赵家主只觉得浑身上下,一阵冰寒。
“杨大人,您看这次,咱们究竟应当如何?”
赵家主犹豫许久,最终还是没忍住,先一步开口了。
听到赵家主的话,杨宪原本紧皱着的眉头,瞬间变得更紧了。
他吸了口气,朝着赵家主怒道:“应当如何,应当如何!你告诉我,如今还能如何!”
被杨宪这么一说,赵家主心中更加惶恐。
如今的局面,对于他来说,已经有些超出预期,甚至是有些难以承受。
要知道,当今皇帝的亲自题名,已经等于让刘贺得到了保驾护航。
如今水患渐平,对于杨宪、赵家来说,想要打败刘贺,或是让刘贺身败名裂,已然是没了什么可能。
比起杨宪,赵家主心中更多的,其实是绝望。
若非如此,他又怎会对着杨宪在这里犯愁。
吁了口气,赵家主说道:“大人息怒,我也是实在不知如何才好了。那刘贺心狠手辣,我实在是——”
没等赵家主说完,杨宪却是冷哼一声。
他双目之中闪过一道凶光,朝着赵家主说道:“量小非君子,无毒不丈夫。既然到了如今这般,那也就怪不得我了。”
说完这话,杨宪朝着赵家主一摆手,示意他附耳过来。
赵家主先是一怔,随后赶忙凑了过去。
待到杨宪将话说完,赵家主脸上几乎写满了惊讶和恐慌。
“大人,这能行吗?万一出了闪失,那——”
许是杨宪的想法,过于疯狂,而且后果也是赵家主难以承担的。
一向平和,甚至有些冷酷的赵家主,此刻反而开始惶恐和担忧了。
只是没等他说完,杨宪却已经再度开口了。
“只有这一个机会了,你要翻身,还是被刘贺彻底压垮,你自己选吧!”
说完,杨宪一抖袍袖,转身朝着后堂走去。
赵家主坐在原地,直愣愣地过了好久,才回过神来。
他叹了口气,心中似乎终于有了决定。
在抬头看了眼头上明镜高悬的匾额后,赵家主满面无奈的朝着衙门外走去。
另一边,工地之中。
刘贺、沐英相对而坐。
在更远处的位置上,工人们则是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最后的工作。
沐英叹了口气,朝着刘贺说道:“折腾了这么久,终于算是尘埃落定了。
等回京之后,我多半是要被外派了,你可有什么打算?”
刘贺闻言,不禁有些错愕。
他这段时间,已经习惯了和沐英共事,故而心里,根本没想过会和对方分开。
想想自己的那个所谓的衙门,刘贺心中只觉得一阵无奈。
他摇了摇头,忧心忡忡地说道:“不知道啊,走一步看一步吧,我本就没什么雄心,更没什么大志向,只要能安身立命,也就够了。”
听到刘贺这么说,沐英盯着刘贺看了片刻,这才再度开口。
“若非和你相处了这么久,只怕我还真就给你表现的外表骗了。
说说吧,你明明很有才华,可为何,却总要装出这么一副,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?
满朝公卿对你来说,或许只是浮云,可他们每一个人,都有可能害了你,甚至要了你的性命。
君子不立危墙,这到底,你总不会不懂吧?”
刘贺闻言,朝着沐英露出一丝笑容。
他故作慵懒的说:“人事纷杂,人心杂乱,你说,我若是也跟着,被牵扯精力,那么还如何专心做事?
满朝公卿尽是勋爵、功臣,我不过是个小吏出身,他们本就看我不起,我又何必要和他们攀比,或是攀附什么人?”
听到这番话,沐英心中也是一阵唏嘘。
他虽说跟随朱元璋多年,身份特殊,可却也明白,刘贺的话,绝非虚言恫吓。
他沉默片刻,朝着刘贺说道:“好了,随你去吧。只是这几日,青田先生便该到了,他是个谦谦君子,在朝中也颇有人望。
你若是能和他交好,也许在朝廷里能有一个强援。”
刘贺轻笑一声,朝着沐英点了点头,说道:“青田先生的名声在外,我也是有些了解的。
况且之前也结交了一份善缘,今后无论如何,也不至于有什么,会让我们翻脸。”
沐英叹了口气,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刘贺,便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。
他刚想再说些别的,工地远处,却传来了一阵喊声。
“大人,朝廷的使者来了!”
听到这话,沐英、刘贺对视一眼,赶忙起身,朝着远处迎了过去。
片刻后,工地外围。
刘贺、沐英引着一众官吏,站在门前。
而更远些的位置,刘伯温一身粗布麻衣,身后跟着一名小童,若非之前递了拜帖,只怕谁都不会将他和朝廷中,当今天子的心腹爱臣联系到一起。
瞧见刘贺、沐英,刘伯温朝着两人拱了拱手。
“青田先生,您不是该先去衙门吗?怎么却先来了这里?”
沐英心直口快,直接将心中疑惑说了出来。
刘伯温一捋胡须,朝着刘贺看了一眼,而后才给出回答。
“老朽此来,是奉了陛下的旨意,赐名、运粮。
来这里,正合陛下的心意,这本就没什么好奇怪的。”
他虽说嘴上带着笑,可一双眸子,却是在四下乱看,仿佛要将这里的一切看穿。
特别是目光掠过刘贺时,刘伯温的眼中更是带着几分意味深长。
他轻笑道:“当然,若是大司农和沐将军觉得不方便,那老朽即刻回去,也就是了。”
刘贺闻言,赶忙拱手说道:“先生这话,便是见外了。沐将军和我,只是没想到您会这么早就到了这里,更没想到,您会先来此地。”
刘伯温也不过多客套,他点了点头,直接扶着手,朝着工地内走去。
一边走,他便说道:“既然如此,烦请两位引路,让老朽也瞧瞧,这能改变江西水患的新堤。
否则日后返回朝廷,面见陛下,老朽实在不知该如何向陛下禀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