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雨绵绵,整个巡检司营地,笼罩在一片烟雨之中。
王和垚进了伙房的大门,刚好碰到两伙人排队时打了起来,一瞬间拳脚相向,鸡飞狗跳,乱糟糟一片。
两个巡丁把另一个巡丁追着打,拳打脚踢,巡丁毫不退让,拼命反抗。跟着又进来几个巡丁加入了战团,双方大规模互殴,鼻青脸肿,满脸是血。
王和垚冷眼旁观,看的清楚。这些打架的巡丁,似乎都是巡检司的刺头。
这些家伙,一大清早就打架斗殴,眼里还有王法吗?
双方似乎也意识到了要速战速决,一场龙争虎斗很快结束,双方谁都没有下死手,各自罢战,鼻青脸肿之余,撂下许多狠话,继续排队打饭,民以食为天。
“龙争虎斗,太精彩了!”
王和垚走了进来,大声说道,鼓起掌来。
“王头!”
打架的巡丁们纷纷转过身来,人人忐忑不安。
“巡检司的所有兄弟,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。你们对自家兄弟这样,我很是失望。这要是上了战场,还能一条心,共同杀敌吗?”
王和垚痛心疾首的样子。
“王头,我们错了!”
打架的董家耀首先站了出来!
“王头,我也错了!愿意接受军规处罚!”
另一个杨国华也不好意思开口。
“认错态度不错。巡检司有军规,军纪森严,谁也不能例外。凡是打架斗殴的,关禁闭三天。打了饭,自己在禁闭室里边吃边面壁思过。”
王和垚道。
“是,王头!”
鼻青脸肿的巡丁们胆战心惊,各自分开。
“王头,难道他们侮辱人,不应该揍他们吗?”
眼睛乌青的杨国华有些不服。
“杨国华,他们怎么侮辱你了?”
王和垚问道。
“王头,董家耀他们几个说,这辫子是猪尾巴,这不是骂我是猪吗?我忍不住,才和他们动手。”
杨国华委委屈屈,旁边董家耀奋然反击。
“当着王头的面,我董家耀还是那句话,这辫子是猪尾巴。你每天把它洗的干干净净,臭美,我就是看不惯!”
“我也看不惯!”
包大头也不甘示弱,怒目相向。
杨国华叫起屈来:“王头,你看,他们还不知悔改!”
“为什么要悔改?汉人什么时候有过辫子?”
董家耀争辩道,与包大头几个巡丁都是怒目圆睁。
“辫子的事情,先放过一边。国有国法,家有家规。赶紧打饭,自己去禁闭室。”
王和垚看着“观战”的巡丁们,提高了声音。
“辫子好不好看,大家心里有数,不必要动拳头。”
王和垚说完,摆摆手:“排好队,打饭!”
头发已经被剃了,都是亡国之人,还争辩个寂寞?
“这些家伙,下手可够狠的!”
赵国豪一边吃,一边摇头说道。
“刚来的时候,董家耀畏畏缩缩,窝囊的要死。几个月过去,一番操练之下,又猛又狠,让人刮目相看!”
郑思明惊叹于巡丁们的变化。
“大哥,五哥,你们也在吃饭!”
狗子过来,手里拿着茶桌布,看样子是在帮忙收拾饭桌。
“狗子,你练得不错,不能懈怠。”
王和垚拍了拍狗子的肩膀,以资鼓励。
“多谢五哥!”
狗子喜笑颜开,恭维起王和垚来。
“五哥造的蜂窝煤炉和煤球,太好用了,几天都不用生火。有了它们,不再为生火发愁,多出来的功夫用来读书认字,操练武艺正好!”
王和垚微微一笑。
不过是“拾人牙慧”而已,就免去了许多的厨间操劳之苦。
赵国豪摇头:“五弟,还有你不会的吗?”
“这些都是小技,微不足道。”
孙家纯眯着眼道:“五弟,你要是能造出几百门火炮,那才叫真的厉害!”
王和垚一怔,苦笑了起来。
“几百门火炮,那得要多少铁料,不要说县里,恐怕绍兴府都拿不出来。再说了,几百门火炮,就要几百炮手,巡检司才多少?”
郑思明摇摇头道。
赵国豪看向孙家纯,黑着脸没有吭声。
几百门火炮,真当王和垚是神仙吗?
李行中接话:“火炮倒是不难造,正如大哥所说,只要有铁料,多少火炮都能造,炮手也能操练出来。我听人说过,会稽山有不少铁矿,但冶铁的作坊为官府把持。以前也有许多私人作坊,后来都被官府取禁了。”
“你们也不想想,朝廷连佩戴兵器连练武都禁止,怎么会让私人冶铁?几百门火炮,也就想想罢了。”
赵国豪不屑地一句。
“五弟,你说的那个金属壳子弹,还有线膛枪,什么时候能造出来?”
李行中看了看周围,赶紧岔开话题。
大庭广众,隔墙有耳,还是小心为上。
王和垚道:“如今的形势,可能要十年、二十年,也许要五十年。冶铁、火药、机械,得有一大群人去做这些事。”
狗子看了看周围,低声说道:“五哥,要是有那种好东西,就站在紫禁城的城墙上,一枪把麻子皇帝干掉,不就万事大吉,天下太平了!”
狗子胡思乱想走开,王和垚惊诧莫名。
这家伙,异想天开,野心勃勃,难道想要造反?
从董家耀到狗子,这真是潜移默化的……恶果?
“五弟,在巡丁心目中,你是他们的英雄。杀土匪、驱逐莫吉祥李彪等牛鬼蛇神,教巡丁练武,给他们授课,钱粮分发公道。你是众望所归啊!”
郑思明笑了起来。
“什么时候,带他们打一仗,就真成老兵了。”
王和垚目光中,充满了期待。
“五弟,最近巡检司里有风声,说是咱们敛财,分配不公。巡丁们人心浮动,可要想想法子。”
郑思明话里有话。
不患寡而患不均,例规减少,巡丁们每月每人饷银都在一两半左右,还有县里的禄米,比一般的绿营兵待遇还好,不会有人发牢骚。
不用问,说他们兄弟中报私囊的,肯定是那些既得利益者受损的害群之马了。
“妖魔鬼怪们耐不住寂寞,又开始蠢蠢欲动了。”
王和垚冷冷一笑:“搞一个公示栏,将巡检司的收入和支出都公之于众,自然就解决了。”
财产公示,到时候看那些造谣生事者如何收场?
郑思明点点头,赞同王和垚的想法。
只要坦坦荡荡,用不了几天,某些人的阴谋就不攻自破。
“王头,高大人来了,还有王头李头等一众亲友追随!”
巡丁虎子进来,脑门上细细的一层雨水。
“快去迎接!”
王和垚立刻站了起来。
“见过高大人!见过张大人!”
巡检司营门口,王和垚等人一起行礼。
来的不止余姚县令高家勤,就连兼管大岚山巡检司的张巡检也来了。
“安之,我和张大人一起过来,也是因为匪患猖獗。巡抚衙门与绍兴知府衙门都下了公文,所以我们不得不跑这一趟。”
高家勤看着弟子,温声说道。
“王和垚,近日绍兴府各协官兵联合剿贼,尔等要严防各关卡,对四明山盗匪严加防范。一旦发现,格杀勿论!”
张巡检一本正经说道。
“两位大人放心,小人等一定守好要冲,不让一个匪盗逃脱!”
王和垚赶紧抱拳行礼,信誓旦旦。
“军务繁忙,新巡检过阵子才能上任,大岚山巡检司,还要靠你们这些人。千万不能出差错!否则,军法从事!”
张巡检黑着脸,又加了一句。
“谨遵张大人军令!”
大堂上的王和垚等人一起行礼,人人都是心惊。
看来,官军已经开始围剿四明山的各地山寨了。
“两位大人坐下品茶,小人这就下去准备,给两位大人接风洗尘!”
王和垚恭恭敬敬,笑呵呵说道。
高家勤和张巡检四目相对,都是点了点头。
王和垚、李行中等人的父母都来了,总得让人家尽一下天伦之乐。
亲人见面,自然是场面温馨。王胡氏见儿子又高又壮,当然是欣慰。赵国豪的父母最是高兴,儿子高大威猛,精神头十足,就是一谈婚事,满脸的不愿意。
李行中的父亲,则是围着蜂窝煤炉,饶有兴趣地打量了起来。
“孩儿,你要保重啊!”
“自己要当心!”
王胡氏和丈夫,郑重叮嘱着儿子。
李行中过来坐下,不好意思开了口。
“五弟,那个蜂窝煤和蜂窝煤炉,能不能让我阿爹拿回去买卖?”
看来,李行中的阿爹,的确有生意头脑。
“尽管拿去卖,欠你那 70两银子,还一直没有还上。不过,这炉子得叫“大岚山巡检司造”,或“余姚造”!”
王和垚和父母目光一对,都是笑了起来。
“五弟,你放心,到时候一定分你一成!”
李行中满脸笑容,担心变成了多余。
“自家兄弟,谈钱就俗了!”
王和垚哈哈一笑:“咱们的银子不够,看你爹有没有多余的银子?高大人和张巡检,可是要孝敬的啊!”
“肯定能搜刮些出来!”
李行中信心十足走开,“坑爹”的架势十足。
王和垚微微一笑,眉头皱起。
吃饭时候,还得给高家勤进言,这巡检司的事情,他干不了。
巡检司这座小苗,已经容不下他们的蹉跎与等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