号角声连绵不断,跟着鼓声密集,火炮声隆隆,响彻了整个山野。
百兽震惶,无数的鸟儿振翅高飞,大岚山半山腰,无数的清军奔出了营房,人头攒动,火铳无数,奋力推着炮车,嗷嗷叫着,向着云雾缭绕的山顶攻去。
我勒个去!
王和垚目瞪口呆,额头冷汗涔涔。
好家伙,火炮都推上山了,这可是下了血本。
王和垚正在发呆,赵国豪轻轻碰了碰他胳膊,微微扬扬下巴,眼神示意了一下。
王和垚顺着他眼神所示方向看去,眼睛立刻一亮。
前方山坡的右处高地上,一大群清军正在注视着山上,几个炮手蹲在地上,守着几门佛郎机炮,地上一堆的木箱木桶,木箱打开,露出里面的子铳。
至于他们身旁的木桶里,自然是火药了。
光影斑驳,绿树红花,草叶在微风中摇曳,王和垚一时有些恍惚。
这踏马是要玩命的氛围吗?
赵国豪再次碰了下王和垚的手臂,他才反应了过来。
王和垚指了指火炮高处,又指了指自己脸上,拿出了黑布,蒙在了上面。
其他人心知肚明,纷纷黑布蒙脸。王和垚蹑手蹑脚而上,其他人紧紧跟随,众人小心翼翼,直奔清军火炮阵地。
到了火炮阵地前一处凹沟,王和垚停下,指了指郑思明、赵国豪和其他十几个巡丁。
“你们,留下!”
郑思明、赵国豪等人留下,藏伏了下来。王和垚和李行中带着瘦猴三名巡丁,向着清军火炮阵地摸去。
这些人里面,瘦猴李行中火炮操练最好,自然要带上。
山坡上的清军都在注意着山上的交战,指指点点,没有人注意到,后面还有人扑上来。
一个清兵吐了口痰,漫不经心转过头来,刚好看到王和垚等人摸行而来,双方对视,清兵不由得一愣。
王和垚持枪而上,疾奔清兵。清兵想逃,却腿脚发软,来不及躲避,被王和垚的长枪毒蛇一般,扎进了咽喉下方。
杀皂隶是在夜里,杀“南霸天”是清晨,这一次杀人是在大白天,王和垚没有任何违和感,也没有任何不适。
或许,这和他曾是军人有关。
也或许,他天生就是个亡命徒。
王和垚一脚踢到中枪的清兵,高坡上的清兵纷纷回过头来,还没有做出应对,又被王和垚刺翻一人。
“刺!”
震天的惨叫声响起,王和垚低声叱喝,李行中和其他三个扑上来的巡丁,四条长枪急刺,或快或慢,刺翻了面前的三四个清兵。
高处虽然有二三十名清兵,但有的是炮手,有的是辎重兵,一下子倒下五六个,眼看对方杀气腾腾,枪头鲜血犹自滴下,其余的清兵一窝蜂般,纷纷向坡下逃去。
王和垚和巡丁们,一时错愕。
死伤五六人,这么多清兵,这就……逃了?
李行中和巡丁们刺倒来不及逃窜的两人,还要追赶,却被王和垚阻止。
“停下,调整火炮炮口,装填弹药!”
王和垚的手指,指向了正在惊恐地向着火炮阵地观望的几个清朝官员的方向。
“先打掉这几个鸟人!”
擒贼先擒王,只要解决了官员,群龙无首,众人生还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,还有可能对山上的战局产生影响。
高坡周围的清兵,不清楚情况,看到山坡上的清兵惊慌失措撒腿就跑,纷纷跟着向远处逃去,许多人连铠甲兵器都给扔掉,满地都是。
“饶……命啊!”
受伤的两个清兵躺在血泊里,眼神恐慌。
不等王和垚发号施令,瘦猴和另外一个巡丁上来,连刺几枪,受伤的清兵惨叫声戛然而止。
迎着王和垚惊诧的目光,瘦猴尴尬一笑。
生死关头,你死我活,没有时间犹豫。
“猴哥,装填弹药!”
王和垚指了指一门火炮,瘦猴心领神会,立刻奔了过去。
“三哥,镇定,像平日里操练一样。”
看李行中装填子铳哆哆嗦嗦,王和垚温声劝慰。
他刚才看的清楚,刺杀清兵时,李行中似乎有些勇气不足,要不然也不会刺在对方要害,只是受伤。
不过,这一枪,终究是刺了出去,而且是连续两次刺倒对方,就和“南霸天”那次的搏斗一样。
直面大敌,勇于反抗,这已经足够!
王和垚把清兵的尸体叠成两堆,火炮就架在尸体之后。
“五……弟,好……好的!”
李行中手发颤,终于装好了子铳和引药。
而另外一个炮手狗子,已经装填妥当。
王和垚看向远处,无数的清兵嚎叫着向高坡上扑来,一些弓手张弓搭箭,疾奔而来,目光狰狞,气势汹汹。
“蓬!蓬!”
不等王和垚催促,两门佛郎机炮一起开火,两股青烟袅袅而上,铁丸疾风暴雨,咆哮而出。
霰弹飞舞,摧枯拉朽,打出一个弧面,奔涌而来的清军人潮,摔倒一片。
“稳住,再打两三炮,鞑子就逃了!”
王和垚知道,越是危急关头,越要稳住,效果才越好。
“是……五哥!”
狗子连连点头,声音有些颤抖。
一炮打倒这么多人,满地的死伤惨叫蠕动,胆大包天的狗子也是心惊。
昨天他还在巡检司值守,风平浪静。
第二日就是喋血山野,杀人如麻。
冰火两重天,也太直接,太快了些!
瘦猴装填弹药,心里许多疑惑,却不敢问。
这些被炮击的,应该是官兵吧。
王头为什么要偷袭炮击官兵?
“放心吧,五弟!”
一炮打出,眼前栽倒一片,空旷一片,李行中反而放松了下来。
此刻的他双眼放光,难以掩藏的兴奋。
清兵之中,一些亡命之徒冒着炮火前来,一路丢下不少尸体,但仍有一些悍卒靠近了高坡。
忽然,老黄站了起来,张弓就射,他转换着位置,找树后和隐蔽处掩护,边走边射,顷刻之间,几名清军悍卒纷纷被射翻,羽箭无一落空。
王和垚手心出汗,湿漉漉。
老黄射术之精准,后世奥运选手的水准,但臂力却远远强于。
大千世界,藏龙卧虎,这个老黄,整天苦着脸,武力值却堪比三国黄忠。
这家伙,连扮猪吃老虎的资格都没有,硬生生被这个时代给埋没了。
“噼啪”的火铳声响起,郑思明等人站了起来,十几杆鸟铳一起开火,顿时又有十几个绿营兵倒下。
鸟铳连续打了三轮,二三十人的清军倒下,更多的绿营兵却围了上来。
“刺!”
郑思明等人跃出草丛,全都换了长枪。他们十几条长枪急刺,当先七八名绿营兵应声而倒。
众人站成一排,长枪叠刺,或两三人对一人,与神杀神,佛挡杀佛。过来的清兵慌忙抵挡,往往只是一两个回合,无一例外,纷纷被刺翻在地,即便有悍勇者,几杆长枪急刺,枪头闪动,立时变成了一个个筛子,鲜血飙射,满地的血腥。
只不过两三个照面,地上多了二三十名非死即伤的清军。十五人的长枪兵勇往直前,逼迫着上百人的清兵们惊惶后退,不断有人被刺倒,尸体与伤兵不断增加。
只是一个“刺刀”冲锋,清兵的堵截便被冲垮,郑思明等人结阵而进,全无惧色,更无一丝退意。
巡丁们的悍勇看在眼中,王和垚震惊之余,暗吐一口气,他从木箱里拿出一个子铳,装入炮身。
刺刀见红。相对于刺枪术,巡丁们直面拼杀的勇气,以及舍我其谁的斗志,才更致命。
而勇气与意志,却是这个时代的人们急需。